常言道,我們的行為會在不知不覺中去複製父母的信念模式。
所以我開始想,關於錢這件事。
我確信我跟錢有過節,
且似乎陷入一個無意識的掙扎之中了。

小學四年級的某一天,爸媽很認真的把我叫到跟前,跟我說:[爸爸的公司破產了,以後我們的生活會發生一些轉變喔。]當時的我,似懂非懂的,不是很清楚大人在說些什麼。後來我們搬離了30多坪的房子,搬去跟我的二叔一家人還有阿公阿媽一起住,那個時候總共9個人(印象中小表弟還沒有出生)住在20多坪出頭的小房子裡頭。

在我更小的時候,爸是學校的家長會長,每次運動會爸都會受邀到學校參加,坐在跟校長一起的貴賓席上。他也是扶輪社獅子會的某個幹事(或是副會長之類的我忘了),常常參加大型的活動,當時的我並不清楚那樣的職稱代表著什麼,但每每介紹到我爸,總好像是個人物似的受到歡迎。印象中始終記得一張我很小很小時候拍的照片,當時獅友會辦了個亞哥花園的活動,當天的晚會按照慣例又要介紹幹事了,我爸牽著我媽走在前面,我和弟像兩個小蘿蔔頭似的跟在後面,我們正在"巡場"給大家認識。我爸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踏著油亮的皮鞋,梳著當時流行的七分頭,自信的臉上說有多帥氣就有多帥氣!我媽頂著微捲的復古黛麗頭,上身穿著貼身的蕾絲襯衫,下著合身及膝的短裙,腳登微高的鞋子,身材痾娜曼妙。媽害羞玟嘴而笑的微靠我爸,兩個站在一起非常登對。弟靦腆的小臉上一臉傻笑著,只有我長的一點也不可愛,有著黑黑圓臉和一看就知道吃太好的身材,每次看到這張照片自己就覺得又驕傲又好笑。驕傲的是一股對父母油然而生的崇拜情愫,原來他們也曾擁有過亮麗時髦的歲月,倒不是羨慕那種生活,而是對比起家中後來發生的點滴,總忍不住幻想著他們的心情而自顧的微酸。

爸是間化學工廠的老闆,週末時我們總會去工廠逛逛,喜歡從超大型的攪拌槽爬上爬下想像自己是科學家,從工廠頭跑到尾氣喘噓噓的跟狗玩,爸在實驗室裡頭埋頭在一堆玻璃器皿以及試管中實驗著各種數據,我和弟玩狗玩膩了就會到附近的竹林草地裡頭玩用炸酢醬草結繩拔河的遊戲,酢醬草生了滿地,怎麼拔都拔不完。或是全家會一起去釣魚,爸超級喜歡釣魚的,可以一釣數個小時,我愛跟是因為魚池邊總有賣現煮的統一肉燥麵,我總愛要求加顆蛋,吃著熱呼呼的麵後,開始打起瞌睡來,要不就是窩著媽的身邊睡,要不就是去車上睡,反正睡醒了爸也釣好魚了,全家再一起高興的回家,有釣到魚的爸心情總特別好,我喜歡聽爸語帶誇張的述說他剛剛是怎麼把這尾大魚給鬥智騙上岸的。我對釣魚一點興趣也沒有,單純的喜歡那股爸媽都興奮有精神的同歡,回家後還可以享受一頓媽調理的鮮魚餐呢。

但是從小學四年級以後這樣的日子就再也不復見,幾乎再也找不到舉家出遊的照片。爸很少釣魚了,幾乎是不釣了。

先是媽開始接家庭手工做,之後搬離了與二叔同住的小房子,爸媽租了個店舖賣起菜來,家裡也用鐵架組裝著小小的櫃子賣起零食雜貨來。我的床就在鐵架的轉角處,用布拉起來隔著,晚上關店了拉起布幕本來的店舖就是客廳。一般上課的時間我跟弟還是去上學,但是假日都要幫忙賣菜賣魚賣雜貨,印象好深刻冬天寒流來襲時,冷的要命,但還是要早上五六點起床洗蛤仔顧攤位,雖然說會戴手套,但是依然搓的雙手麻麻又紅紅。寒暑假就是去我家前面的一個鄰居家做手工,接娃娃的頭,一個一毛,我媽說會幫我存起來,但我從來沒有拿到手過。每年過年我媽總會拎著我跟我弟去逛城中市場買新衣。年節氣氛濃厚巷弄裡頭到處都是歡囉喜鼓的節慶歌,所有攤子的老闆都喊出跳樓大拍賣的字眼,走到攤子前堆成一落落的衣服好像不要錢似的,價錢用血紅的大字寫出來再劃掉,從新再補上一個更便宜的價錢就是希望你多買一件回家,我始終這攤逛那攤走就算是喜歡的不得了也沒有馬上說要買,因為我知道我只能買一件,我也知道我媽的錢只夠一人一件,這一件還要挑最便宜的,多了我知道我媽會為難,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家是窮的,我媽沒有特別跟我說過關於花錢要節制這件事情,但我就是知道了。但也沒有什麼,我並沒有因為窮所以有特別的感觸或體認,爸媽也不缺給我吃穿的,反正衣服頂多少買,週末頂多賴皮不想洗蛤仔而已。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國中畢業,當時的我真正心忙的是要考聯考,最煩惱的是明明唸書唸到凌晨2.3點但是為什麼第二天還是考不及格,還要被暗戀的老師叫去打手心。完全沒有想過家道中落家裡沒錢賣菜辛苦這件事情。

真正讓我覺得氛圍改變的是我上了專科以後,我爸開始玩六合彩並當起組頭來。

好幾次要在傍晚被我爸逼著在褲帶中綁著簽單去各家送單。那個時候警察抓的很嚴,所以大人都很小心,我哭著說我不敢去,但是我爸硬是把我推出鐵門,門拉上後叫我快去快回。我好害怕,我怕被警察抓走但是我更怕我爸被抓走,只好拉著褲帶低頭走在巷子裡趕緊快去快回。有一天我回家見不到我爸,我媽眼神焦急的跟我說他被警察抓走了。後來大人們忙進忙出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能在一旁發呆,後來我爸回來了。(後來還跟那位抓我爸的刑警變成朋友。)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做賭博這件事?讓家人擔心,讓我擔心,但是大人從來沒有問過我會不會擔心。我的擔心直到有一天被校內廣播緊急叫到訓導處,才開始整個翻攪燃燒起來。因為教官在校門口發現行蹤可疑的人,攔阻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我爸因為簽賭引起金錢糾紛,那個人準備要在校門口堵我,然後用我去要脅我爸給錢。我聽了後好難過好難過,難過的是,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感受,不問我願不願意接不接受就算了,現在把事情鬧到連學校教官都知道我爸賭博!我開始恨,恨從沒有人在乎過我,也沒有人在意過我的感受。

我家持續沒錢,而且是更沒錢了,有一次要開學前我爸拿著我的註冊費在客廳發呆,他有點自言自語的說,去跟隔壁鄰居借好了,過了一會兒他就回來了,他說鄰居不方便借。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後來我爸還是去把錢借到了讓我繳了註冊的錢,好像是跟我三叔借的吧。昇上專三後我開始打工,去麥當勞當美工,一張一張海報的畫,一點錢一點錢的攢,好付我學設計要花的那堆錢。寒暑假就跟別人說我是高職學生要來找正職,等到做到開學再找個理由辭職。這是我媽教我的,但是我始終沒有用過,我不懂為什麼要說謊騙人?我媽說我太ㄍㄡ一ˇ了。雖然如此我依然還是可以找到打工的地方付學費,從此以後我沒再伸手跟家裡要過錢,所有的錢都是打工賺來的。大學則是用助學貸款,畢業了再還。

(續...寫的好累喔好想睡,但是也很擔心明天一覺醒來又沒心情寫了,算了就隨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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